在西安家中，杨巧畅谈对民歌的传承。王姣　摄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一开口，杨巧的嗓音带着黄土高原的劲儿。这位把《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唱响全国的陕北民歌泰斗，如今已82岁了，聊起民歌传承，眼里的光还像当年在绥德窑洞前学唱歌时一样明亮。

　　窑洞娃的音乐梦：藏起歌谱也要唱

　　“小时候哪懂什么艺术？就是跟着放羊的老汉、纺线的婆姨瞎哼哼。”杨巧笑着回忆，绥德的黄土塬上，信天游就是过日子的“背景音”——塬上放羊时唱“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地里干活时吼“青线线那个蓝线线”，唱着唱着，调子就刻进了骨子里。

　　可当年想正经学唱歌，难！“我爸说‘姑娘家抛头露面是戏子，不成体统’，偷偷把我的歌谱藏进炕洞。”杨巧不服气，趁大人不注意，就把歌谱找出来揣在怀里，天不亮便跑到村外的土坡上练声，“对着山峁喊，听回声对不对，嗓子喊哑了就喝口井水，照样唱。”

　　20世纪50年代末，陕西省歌舞剧院来招人，杨巧凭着一口“野路子”的信天游考上了。刚进剧院时，她连“共鸣”“气息”都听不懂，就天天缠着团里的老艺人学。“有位唱了一辈子信天游的大爷跟我说，‘陕北民歌要唱得像山风一样野，像井水一样真’，这话我记了一辈子。”杨巧说。为了学好陕北方言咬字，她跟着老乡赶集、拉家常，把“红艳艳”唱得带点颤音，硬是把“土味”酿成了特色。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窑洞里听来的“真感情”

　　1971年，创作《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的团队找到杨巧，让她来首唱。拿到曲谱的那天，她揣着纸，跑到延川的窑洞里，找一位曾给红军送过粮食的老婆婆聊天。

　　“老婆婆说，当年红军来的时候，乡亲们把山丹丹花别在衣襟上迎接。”杨巧说，那一刻她突然懂了，“这歌不是唱技巧的，是唱陕北人对红军的命根子情！”

　　录音时，就为了“红艳艳”三个字，她磨了好几天：“试过美声的法子，也用过年画里的甜嗓子，都不对。最后想起老乡在山峁上喊亲人的样子，就用‘直嗓子’吼出来——嗓子得带着点土腥味，才像咱陕北人的心里话。”

　　1971年12月25日，歌曲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首播，火了！“电台的人说，麻袋里全是听众来信。有位老红军还画了朵山丹丹花，说‘听着歌就想起当年老乡塞给我的那朵，花瓣上的露水跟眼泪一样烫’。”说起这段，杨巧的声音软了下来。

　　从联合国到抖音：让民歌“土”得新鲜，“潮”得地道

　　这些年，杨巧带着陕北民歌跑遍了国内外，甚至把三弦、梆子带到了联合国总部。“老外听不懂歌词，却跟着节奏拍桌子，翻译说他们觉得这声音像黄土高原在打雷！”她得意地笑，“你看，好民歌不用修饰，本身就有劲儿。”

　　现在退休了，杨巧也没闲着，没事就刷抖音，看年轻人怎么玩陕北民歌。“有个‘00后’把《赶牲灵》改成电子说唱，副歌还留着‘走头头的骡子’，弹幕里全是‘爷爷听得直跺脚’，有意思！”杨巧说。

　　杨巧的“破圈”理念里，“传”比“火”更重要。她带学生去陕北采风，年轻人嫌老艺人唱的“酸曲儿”土，直到看见老人一边放羊一边编词，才明白“这民歌是活的”。

　　聊到传承，杨巧呼吁：学校得把民歌编进音乐课，让娃娃从小听；短视频平台可以搞“陕北民歌挑战赛”，用年轻人的法子传；老艺人别端着，学学剪辑，年轻人也得耐住性子学方言——“就像山丹丹花，老根得扎土，新枝得向阳，传承得互相凑。”今年杨巧还帮徒弟在音乐会上助唱，她笑着说“陕北民歌永不老”。

　　从绥德窑洞里的姑娘，到唱了一辈子陕北民歌的泰斗，杨巧用一辈子证明：好艺术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是扎在土里、跟着时代走的活物——就像那朵山丹丹，年年开在黄土坡上，越开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