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尚未分辨

　　是责难或是恩典

　　悬在檐角微微发亮

　　像未拆的信封

　　藏着甜蜜或哀伤

　　要等到最后一滴坠地

　　才懂它的分量

　　当雨落下

　　有时溜进小巷

　　在青苔上写深浅的诗行

　　有时翻过古寺红墙

　　偷走半炷香的时光

　　有时突然在麦芒起舞

　　以甘霖之名叩响大地

　　向干裂的田畴布施粟粒

　　让干渴的根须痛饮琼浆

　　当雨落下

　　混进离人眼眶

　　在驿站斑驳的老墙上

　　洇开墨色的惆怅

　　也曾在战壕里游荡

　　将未写完的家书

　　浸泡成褪色的纸浆

　　血水蜿蜒处

　　把生锈的铁枪洗得锃亮

　　又在黎明时凝成琥珀

　　裹着带番号的徽章

　　当雨落下

　　撞碎在霓虹的蛛网

　　裹挟着尾气与尘霾

　　从高架桥折下光的残渣

　　钢筋的经脉鼓胀

　　铁栅的锈迹蔓延

　　亿万颗水珠在沟壑间

　　被染成浊流倾泻

　　每扇紧闭的玻璃窗

　　印满游移的泪痕

　　在水泥森林的十字路

　　彻底迷失了方向

　　当雨再度落下

　　千万条雨脚奔来

　　汇入江河的胸膛

　　游子的泪混进海洋

　　炮火冷却成土壤

　　世界忽然静了

　　积雨云裂开缝隙

　　有人接住彩虹一端

　　有人捧起半枚残阳

　　所有坠落的水珠

　　终在夕照里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