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文化

古人眼中的夏至

榆林日报 | 2025年06月20日

  夏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具分量的一个。在古人眼中,它不仅是季节更迭的标尺,更是天地运行的契机、生活仪轨的重要节点。

  这一天是昼之极、阴之始。古人云:“日北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这一日,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白昼达全年最长。自此以后,阳气渐退,阴气初生,四季轮回走到了盛极而衰的转折点。古人敬畏自然,深知此理,便格外重视这一节气。

  早在《周礼》中,便有“以夏日至,致祭于地祇”之说。夏至是古代重要的祭祀节日之一。在阴阳五行的观念中,夏属火,火对应南方,代表阳盛;而地祇属阴,阴阳相对,天祭于冬至,地祭于夏至。故而,夏至这一天,帝王要行“地祀”之礼,以顺应天道、调和阴阳。祭祀之中,乐舞庄严,礼器森然,昭示着人与自然之间微妙的互动和敬畏。

  对于庶民百姓而言,夏至的意义虽不若帝王之礼那般隆重,却自有一番热闹与讲究。

  《吴江县志》中记载:“夏至日,以麦粉作粽。”这是流传于江南的风俗。民间常在夏至日食冷面、凉粉,以解暑气。江南一带更讲究食“夏至蛋”,以为夏至之日阴阳交替,吃蛋可安魂定魄、祛邪保身。北方则有吃馄饨、面条的习惯,谓之“消暑开胃,长命百岁”。

  夏至不仅是味觉的节日,更是视觉与听觉的盛宴。古人笔下的夏至,总伴随着蛙声蝉鸣、荷风蒲香。

  “绿荫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是宋人对盛夏景象的温柔描摹。夏至之日,南风送暖,绿树成荫,田野中麦浪滚滚,荷塘里莲叶田田。古人乘凉于树下,煮茶听蝉,在扇影轻摇中度过漫长白昼,心中自有一份宁静与安然。

  文人墨客尤喜在夏至吟咏抒怀。范成大在《夏至二首》诗中写道:“节物竞随乡俗,老翁闲伴儿嬉。”他把夏至时节的日常之景描绘得极尽温柔;而明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感叹:“夏至之日,乃人事中之一极也。”天地运行如此,人生亦是起伏循环,盛极而衰,正是人生哲思的投影。

  夏至亦有养生之道,古人讲究“春夏养阳”。夏至虽为阳极之时,人体之阳气也达巅峰,但同时由于暑湿并重,易伤气耗神。于是,古人重养心神,戒焦躁,早卧早起,顺天时而行,随节气而动。在庭院中纳凉静坐、书画抚琴,既是消暑之道,也是心灵之养。

  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夏至亦是时间的节点。正午时分,天地之气达到均衡,阴阳交会,古人谓之“天地交泰”。这是最宜祈愿的时刻。民间妇女会在这一天绣香囊、编五色绳,寓意安康祈福、消灾解厄。

  今天,我们或许不再祭祀天地,也不必在麦场里挥汗如雨,但夏至依然留存着古人的审美与智慧。看日影最短的那一刻,听树下蝉鸣一声声,尝一口夏至面,冰凉爽口,在平淡生活中体验四时之美,这份感受穿越千年,仍令人心安。

  我想,在古人眼中,夏至是一场与天地的对话,是一次对生命的叩问。它让我们看到,无论是忙碌的农事,还是清凉的诗意,抑或是阴阳的哲思,夏至都以其独特的魅力,连接着人与自然、人与时间。或许,这正是它的永恒之处——在流转的时光中,始终如一地诉说着生命的盛大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