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文化

榆林行记

榆林日报 | 2025年06月17日

  清明小长假,携妻儿赴有驼城之称的塞上古城榆林。这座北接大漠的历史重镇,既有长城烽燧的雄浑苍凉,亦藏市井巷弄的烟火温情。从鄂尔多斯出发,穿越毛乌素沙地边缘的苍黄与新绿,两日行程,穿行于夫子庙的文韵与镇北台的烽烟之间,看取时光在砖石与灯火里写下的千年故事。

  车轮丈量的文明长卷——

  晨曦微露时,我们已驱车驶入包茂高速。这座连接蒙陕的动脉,此刻正被朝阳镀上金边。车子里播放着漫瀚调的悠扬旋律,妻子忽然指着窗外:“看,那是秦直道的遗迹。”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沙丘间若隐若现的土埂,正是两千年前蒙恬大军踏过的痕迹。

  公路如绸带缠绕着硬梁与滩地。左侧是毛乌素沙地的褶皱,白沙蒿在风中摇曳,沙柳新芽倔强地刺破黄沙;右侧渐次展开黄土高原的肌理,峁梁上的梯田泛着青黄。孩子突然兴奋地拍打车窗:“爸爸,快看!那片湖在发光!”原来,红碱淖的波光正从沙海深处跃出,候鸟群起时,水面碎成万片金鳞。

  午后抵达榆林城。当镇北台的剪影出现在红山之巅,孩子突然指着车窗惊呼:“爸爸,那是长城的大积木!”这座明万历年间的军事要塞,以四层阶梯式结构拔地而起,每一块城砖都刻着岁月的密码。

  夫子庙的烟火与诗韵——

  穿过“文运昌隆”的牌楼,青石板路上回响着孩子雀跃的脚步声。这座始建于明成化年间的文化地标,如今已化作一条璀璨的商旅长廊,“六馆一心”的布局恰似一本摊开的史书。

  在陕北民俗博物馆,孩子被雕花窗棂上的“二龙戏珠”纹样吸引,小手轻轻抚过历经百年的炕头石狮。算盘博物馆里,当讲解员拨动清代鎏金算盘,清脆的珠响惊起檐下归燕。古代碑刻馆里那方“雄镇三秦”的残碑,风化的字迹里依然流淌着边塞的金戈铁马。

  暮色四合时,美食街的灯笼次第亮起。妻子在黑愣愣摊位前驻足,看摊主用木铲翻动黑亮的土豆淀粉制品,辣椒油与蒜香在空气中炸开。孩子捧着羊蹄,辣得直吸气却舍不得放下。我则在街角小店,就着羊杂碎汤啃食猪头肉夹饼,粗瓷碗沿凝结的油花,是陕北人对生活最质朴的致意。

  镇北台的风与长城——

  次日清晨,驱车向北穿过榆林老城。沿着石阶登上镇北台,四月的风裹挟着沙粒扑面而来。极目远眺,榆溪河如银链蜿蜒,红石峡的丹霞地貌在对岸燃烧。妻子指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烽火台:“原来这就是‘向明’石刻的由来。”孩子则趴在垛口,用玩具枪上的“望远镜”寻找传说中的“款贡城”遗址,想象着当年蒙汉互市的热闹景象。

  台基下的碑林里,“华夷天堑”的题刻在阳光下泛着青光。讲解员说,这方摩崖见证了万历年间汉蒙合议的历史瞬间。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刻痕,突然懂得:真正的长城从来不是冰冷的砖石,而是有着文明交融的温度。

  历史与烟火的交响——

  当暮色再次降临,我们漫步在榆林老街。文昌阁的风铃与夜市的喧嚣交织,店铺里的老银匠正在打制新的长命锁,理发店门口的旋转灯箱映照着泛黄的招牌。孩子在万佛楼前驻足,看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惊起一群归巢的鸽子。我用无人机飞掠榆林古城上空,记录下这座城市落日西沉、华灯初上时的美好瞬间。

  返程途经红石峡,残阳将峡谷染成血红色。榆溪河水在暮色中静默流淌,岸边的杨柳新芽轻拂着,恍若看到“还我河山”的摩崖石刻。妻子忽然说:“原来榆林的春天,藏在长城的褶皱里。”

  两日的行程,从鄂尔多斯的草原牧歌到榆林的边塞长调,从羊肉饸饹的热辣到红石峡的冷峻,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历史的肌理,更是一座城市的呼吸。当车子驶入高速,后视镜里,镇北台的轮廓渐渐隐入暮色,而那些关于边塞、关于交融、关于生生不息的生命故事,却永远镌刻在榆林的风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