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散的春天

　　好几天我都提不起一点精神

　　我不赖别的

　　我只赖我们北方小城涣散的春天

　　它太懒了

　　真的太懒了

　　风门打开就再懒得合上

　　它自闭地坐在山涧里、梁峁上

　　活成三月围栏里的一个土著

　　花岸对冲

　　在一条长路面前

　　我坚信是风

　　把一条路吹得高挑且修长

　　我站在或者坐在它面前

　　甚至狂妄地构想

　　它会不会是我用力抖动的一条围巾

　　当然它也可以是山脉

　　也可以是河流

　　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只属于冥想和幻象

　　甚至只是在某一时某一刻

　　充当了置入大脑的一张芯片

　　但夹路如同夹岸

　　我希望它在三月得令

　　一夜之间创下花岸对冲

　　天使的纽扣

　　在北方的三月

　　仍然头顶会有细沙飘过

　　但这又奈我何如

　　我知道春天无需淘洗

　　我知道春天正浩如明哲

　　在三月

　　我最早是在温棚里见到春信的

　　展信之间

　　草莓如字

　　那天使般的纽扣让我又想起

　　狄金森将果园穿成项链的美妙

　　如此这般的微观叙事

　　如齿列间早生的寂寞和绚烂

　　它不是封存的晚霞

　　它是永恒之春的草莓

　　是光瀑中永不褪色的喘息

　　写诗的人

　　写诗的人

　　每到三月就会诗性大发

　　看见冻土复苏

　　就觉出胸脯温热

　　就感到眼眶潮润

　　写诗的人

　　常常对着春光极易买醉

　　常常把浅草一寸

　　颇有礼貌地当成深杯一盏

　　桃花开了

　　诗人说桃林是最深的巷子

　　杏花开了

　　诗人说杏林是最深的巷子

　　在三月

　　诗人最难跨过的是深巷的门坎

　　听说三月的风一吹

　　人就歪了

　　愿望

　　我以为

　　三月是离远去的亲人最近的生活

　　因此我梦到了流泪的父亲

　　我也梦到了黑沉的火炭

　　我在想

　　梦中的父亲之所以流泪

　　是周围的草木过于清冷了吗

　　我坚信这样一个梦境

　　一定是提前在为四月的清明抄近路

　　等四月到了

　　我心里最不能放下的

　　该是燃烧着的噼里啪啦的那些火势

　　等四月到了

　　我要让黑的火炭

　　它红通通地烧起来

　　而三月

　　我也只是有离远去的亲人最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