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书香榆林

书页间的年轮

榆林日报 | 2025年04月23日

  我的人生被文字织就成经天纬地:童稚时枕着连环画入梦,泛黄的书脊里藏着时光的密语;少年时揣着诗卷奔跑,平仄的韵脚丈量着青涩的疆域;而今在字里行间跋涉,每个标点都成为穿越时空的锚点。它们参与我的成长,收纳每一个瞬间的悲喜交加,让孤独有了回应,让欣喜积淀出力量。这墨香浸染的羁绊,书页间沙沙作响的,是五千年长河中永恒的文明。

  从小,我就在父母的身上,看到了太多他们读书的故事,也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订有好多报纸杂志。空闲时间,家里不时传出沙沙的翻书声。在我牙牙学语中,是母亲教我读书。她教给我的那些故事,像夜空中一颗颗璀璨的星辰:《海的女儿》,让我初识了爱情的悲壮与凄美;《白雪公主》,让我明白了善良与正义的力量,点亮了我童年的夜空。有时候母亲还会给我讲《聊斋志异》,仍记得,那书已经泛黄,边角已经卷起,狐仙鬼怪的故事令我充满好奇。我跟随着母亲在一本本书籍的字里行间游荡,慢慢,我和书有了不解之缘。

  上了小学后,每每吃过晚饭,一家人就自顾自地忙碌起来。孩子们写作业,父母就坐在沙发上翻书看报,谁也顾不上说话。直到现在,我也习惯家里处处放着书本,走到哪里都可以随手翻看。

  再长大一些,我开始喜欢边读书边摘录优美词段,到了三年级记日记的时候,母亲给我准备的都是硬皮本子。第一页上她工整地写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那时我还不懂这句话的分量,只顾着在本子上记录日常所见。母亲偶然看到我的日记,说了一句:“形容词太多。”就教我如何把人物的动作描写得更真实。事后,母亲给我放下一本《现代汉语词典》,郑重地说:“用词要准确,因为准确比华丽重要。”

  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书籍也越来越多。母亲刻意将最东边的房间改成书房,那个房间较大,采光也好。阳光从窗外倾泻下来,洒在母亲的身上,母亲头发上、脸庞边都罩着一圈光晕,两侧的头发自带着卷儿,有那么几缕翻卷在发箍的外侧,像极了书里逃逸出来的千年墨魂,正随着《楚辞》的平仄起伏翩跹。母亲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让我崇拜,我发誓自己也要被书籍、知识浸润。

  中学时代,我迷上了文学作品。路遥、沈从文、张海迪这些名人的书籍早就看得滚瓜烂熟了;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那宏大的叙事、深刻的思想,让我震撼不已;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那哥特式的建筑、悲惨的爱情故事,让我如痴如醉。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独坐窗前,回味着书中情节。

  同学们经常投来钦佩的目光,老师也夸我“家学渊源”。母亲见我喜欢看书,十分欢喜,还给我在邮局订了许多有助于学习的书籍。

  在母亲的带动下,书,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写作也成了我抒发情感的天地:写自己看到的风景,写家里发生的大小事,写自己工作的心得,写自己旅途的愉快……渐渐,文字越写越多,表达的情感越来越细腻,很骄傲,也很知足。

  我的书桌上永远有几本摊着的书籍,墨水不时渍在稿纸上晕染开来,废纸篓里也时不时多出几个皱巴巴的纸团……我的散文也渐渐发表在县城的文艺刊物、省市的一些刊物上,每次发表,我都会多保存几份带回家。母亲会在阅读过后逐字逐句地夸赞我,而这些报纸杂志都被收在一个纸箱里,每篇文章旁都有铅笔写的小字,有时是“好”,有时是“欠妥”。记得在《榆林日报》我发表的《父母的菜园》这篇文章旁边,母亲批注的是:“真情比虚构更重要。”现在,这张报纸已经皱皱巴巴的,母亲批过的字迹已经模糊,像是被泪水浸过一般,我知道父亲也想念母亲了。

  这天,接通了儿子的视频聊天,映入眼帘的是书桌上翻开的一本又一本书,由于学业繁忙,儿子的书桌显得有几分凌乱。然而,一枚褪色的榆树叶片尤为显眼,那不正是我初中阅读母亲推荐的《苏东坡传》时,随意夹在书里的叶子吗?恍惚间,儿子执笔的侧影与记忆中的母亲渐渐重叠:同样微蹙的眉峰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同样以指尖摩挲书页边缘的读书姿势,耳后翘起的一缕自带卷发,竟与母亲当年未被发箍驯服的那绺银丝有着相似的倔强弧度,他推眼镜时食指轻叩太阳穴的习惯,与母亲读书思考时的姿态如出一辙。原来,儿子在攻克学业的同时仍旧不忘记阅读啊!我们这一家人与书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解之缘。

  某个雨夜,我又一次整理书柜时,看到书架上,《资治通鉴》与《莎士比亚全集》比邻而居,《红楼梦》与《周易》面面相觑,《张居正传》与《蒙曼说唐》相依相伴,它们在灯光的沐浴下默默排成整齐的队伍,等待着主人的审阅。这时,从《红楼梦》里飘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正面是母亲抄录的“世事洞明皆学问”,背面是父亲补的“人情练达即文章”。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棂,那是时光在书页间流转的脚步,留下那些在晨光中飞舞的尘埃,那些在岁月里沉淀的墨香,都化作了书页间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