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文化

土佥畔上的老槐树

榆林日报 | 2025年03月26日

  昨晚又梦见老家的那棵老槐树,还是那么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向四周伸展,我爬在树枝上挖鸟蛋,不小心把裤裆扯开,害羞地下不了树……醒来时梦中那熟悉的场景瞬间又将我拉回到遥远的过去。

  老槐树扎根于老家院外畔上,从我有记忆起,它便一直弯弯曲曲长在那里。一段时间里,我很恨它,认为它是“不祥之物”。当时农村没有路灯,我家的厕所又在院外,每到晚上夜深人静时,猫头鹰就在老槐树上有节奏地“恨唬恨唬”直叫,呲怪子也不甘落后,猫头鹰走后一声赶不上一声“咯喳喳”尖锐直叫,让人毛骨悚然。再说有“呲怪子的眉眼猫头鹰的脑,谁家倒霉在谁家叫”的说法,更加重了心里的恐惧,一个人到晚上根本不敢上厕所。我把这些原因都归咎于这棵老槐树,假若没有这棵树,就不会招引怪物黑天半夜来了叫人害怕。叫爸妈把这棵树刨了,爸妈摇头不依,说春季青黄不接缺粮少食时还指望槐花当饭吃,遇到害病时,喝上一碗槐花水能救人命了,这棵树有恩于人,刨不得。

  这棵老槐树长相一点也不优雅,树干从根部就开始倾斜不直,像一位在岁月长河中行进的老者,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背,虽然饱经沧桑却依旧顽强地向着天空伸展。是忠诚的守护者,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春天,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挂满枝头,微风拂过,淡雅的清香弥漫在院里院外,引得蜜蜂嗡嗡穿梭。儿时的我,总是和发小们光着脚爬树,摘下一串串槐花,小心翼翼地将槐花从串串上捋下,放进嘴里轻轻咀嚼,那股带着阳光味道的甜蜜瞬间在舌尖绽放,成为童年最难忘的美味。大人们也不闲着,他们把摘下的槐花洗净,在玉米碴子加水快煮熟时,将槐花放入微微熬一会儿就能吃,有淡淡的槐花香味,口感清甜,喝上两碗,在缺粮少食的年代里算是一顿饭了。

  夏天,老槐树就成了邻家邻居的“新闻中心”了。老家一线12孔窑洞,住着10户人家30多人。到饭点时,邻居们端着自家的老碗陆续来到老槐树下,一屁股坐在石墙上,遇到哪家吃花样的饭,大家你一筷子他一筷子在碗里品尝,根本不分你我,饭菜香和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边吃边拉家长里短、江湖传闻、鸡毛蒜皮之事,偶尔一阵微风吹过,老槐树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在酷热里心旷神怡,所有的烦恼似乎都随风而去。

  秋天,老槐树的叶子渐渐变黄,风一吹,金黄的叶子如蝴蝶般纷纷飘落,给院外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我和发小们会在落叶中奔跑、嬉戏,大人们则会忙着收集落叶,将它们堆积起来,用作冬天取暖的燃料。此时的老槐树,少了几分春的生机与夏的繁茂,却多了一点秋的成熟与深邃。

  冬天,老槐树的叶子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坚韧有力。当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时,老槐树便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宛如一位银装素裹的仙子。我和发小们在老槐树下堆雪人、打雪仗,几个人吃力地抱着粗大的老槐树树干,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摇晃,树上的雪花缓缓落下,雪花落在后背衣领里,大家触电一般,拼命扭动身体,双手在背后乱掏,引得小伙伴们爆发出一阵笑声,而槐树则静静地看着我们,沉默不语。

  岁月的流转,老家畔上的老槐树早已不是单纯的一棵树了,它承载着感情的积淀,成了心灵的家园。1988年我离开老家去外地求学,再后来参加工作到了县城。但每次走时总是要在老槐树下站一站,像是在汲取力量,又似在与它轻声道别。每次回到老家,老远就看见这棵老槐树,幼时在树下嬉闹的场景便涌上心头,让外面疲惫的心有了安稳的归处。

  如今,离开老家已经三十多年,老槐树也在岁月的侵蚀下逐渐变得斑驳,但每次路过老家,看到畔上的那棵老槐树,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归属感。这棵老槐树成为我对老家深深眷恋的寄托。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这棵老槐树如同一个宁静的港湾,永远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守护着我,给予我力量和勇气,让我在前行的道路上不会迷失方向,不会忘记自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