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生活副刊

二叔送我一箱糯红薯

榆林日报 | 2024年12月07日

  二叔和我父亲是老同学,在他们家排行老二,我们便常叫他二叔。二叔常来我家,来的时候总是各种瓜果蔬菜满满拉一三轮车。二叔家好像总有忙不完的农活,也好像总有吃不完的好东西从他家地里长出来。从香气扑鼻的甜瓜上市开始,紧接着是甜美沙瓤的沙地西瓜,更别提顺便捎来的豆角、茄子、黄瓜、西红柿……总是有不断上新的好吃的拿来给我们第一时间解馋。

  父亲说,二叔家在王沙洼,隶属于鱼河镇,和我们住得不远。在他们小时候,因为村子安在沙窝窝里,庄稼收成不好,生活条件特别艰苦。村子里没有中学,上了初中的二叔每天只能徒步来镇子上学。那时候,奶奶家离学校近,就常招呼二叔和父亲结伴回家吃、住,省去二叔上、下学的路途疲倦。

  毕业后,二叔和父亲各自回生产队劳动。二叔勤奋好学,率先尝试在沙地里种西瓜。在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西瓜自然成了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因此,二叔的成功不仅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极大改观,也给村民们的致富路打开了豁口。

  二叔结婚后,家里孩子多,仅仅凭着种地养活一家人还是很难富裕,毕竟,沙窝窝里种西瓜还可以,其他农作物的收成仍就不是太乐观。因此,父亲需要人手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二叔。

  二叔是个重情义的人,在时令上送些瓜果蔬菜过来就成了他和我们家的固定“往来”。前段时间,听说王沙洼的沙地红薯上市了,馋嘴的我催着父亲去买一些。父亲说,今年你二叔还没给咱们送,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父亲盘算了半天手头的事,说是要去二叔家看看。

  新农村建设就是好,以前坑坑洼洼的泥胶路早就换成了柏油路,多年未见的小村庄,整整齐齐排列了一排排修葺一新的院落,讲究人家还修了小别墅,不免让人心生羡慕。轻车熟路,没几分钟便到了二叔家,不等我们下车,父亲着急地推门进屋。

  原来,前些天接连下了几天雨,二叔焦心红薯刨慢了烂在地里,雨大路黑,二叔的三轮车为了给对面过来的车让道竟然滑翻了,二叔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这节骨眼上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二叔待在家干着急,想着今年的红薯产量多、口感甜糯、个头均匀却偏偏等上自己不给力,别提多焦虑。

  既然赶上了,父亲一声令下,让我们一起上二叔的地里帮忙刨红薯。说实话,我还挺好奇刨红薯这件充满惊喜的好玩事,眼看着浓密的蔓子铺满地埂,像寻宝一般,不仔细翻腾,谁知道那黑厚的土壤里藏了多少宝贝?越想越觉得不去亲自大干一番就少了许多吃红薯时的香甜。然而到了地里才发现,根本不需要人工刨,一辆刨红薯的拖拉机带着螺旋桨似的三叶大锄头在前面缓缓走过,把埋在地里一个个像裹在襁褓里的粉个楚楚、胖个嘟嘟的红薯刨挖出来,整齐地排放在田埂两侧,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红薯按大小个放在不同的纸箱里。

  父亲讲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父亲说那时候的红薯好吃是好吃,可和现在的红薯比起来,口感上还是差距很大的,一口下去牙缝里挂满了细根茎,吃多了胃胀得人直冒酸水,哪像现在的红薯肉质细腻。现在的农业发达了,粮食产量跟着大了,农民的收入也高了。现在人家王沙洼是方圆特色农业致富村,家家户户都过上了滋润生活!二叔虽然在这关节眼出事故了,但现在国家政策好,这次他住院做手术都没怎么花钱,大多数都是报了农村医疗。

  他出事故,他的娃娃们怎么不回来帮忙?我有些不解。

  “咱们还不是正好赶上了才知道他出事故了,你二叔这人硬气,一辈子就知道埋头干,前些年几个孩子接连上学、找工作、成家,就靠他一个人在地里刨食,现在娃娃们成家立业了生活好了,想让他进城享福去,他非说干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土地。现在人家都流行大面积机械化种植,他这不还把村里的地承包了二百亩种红薯。他怕娃娃们知道了不让他干嘛!”父亲看了一眼漫无边际的红薯地,也有些发愁,多年不种地了,这些活干起来让他这个农人出身的老年人也犯累。

  “那就再雇几个人嘛!”我建议。

  “现在鱼河的蔬菜、瓜果都搞得好,正是农忙时节,要多雇几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叫我说,年轻人天天在城里早出晚归刨生活,还不如回村里搞种植。你看现在干活的大多都是留守在村里上年纪的,哪有几个年轻人!”父亲站起身来,拍拍腿上的土,指着不远处一顶顶白色的塑料大棚说,“那些大棚里全是葡萄、鸡心果、西梅、冬枣……等一会儿忙得差不多了我带你们过去看看,顺便再买一些回去。你说捣鼓这些新鲜玩意都不得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年人别说体力跟不上,脑子也跟不上。要不是政府出资开发特色农业,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土地。你们年轻人眼眼活,知道种什么能赚钱,如果能回到土地上来,借着鱼河富硒大米和沙地西瓜、红薯、葡萄的名号,肯定能干出更大的成绩。”

  放眼望去,不同于城市公园里草坪、树林、亭台、河滨错落有致的“自然景观”,田地里各种农作物远近、高低、青绿、橙红各不相同的“人造景观”,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生活喜迎丰收的人间盛景,并且这种盛景是自信的、有力量的。

  再回头看看眼前的活,弯腰拾起来的不再只是一颗颗鲜嫩饱满的红薯,而是二叔的幸福生活和灿烂笑容,于是,我不再感觉活多干不完,埋头踏踏实实干,想想有谁会嫌幸福生活太多而不愿意尽收囊中?!

  前几天,二叔托我父亲送了一箱糯红薯给我,说是对我认真干活的奖励!我想生活会嘉奖每一个埋头苦干的人!而来自土地、粮食的奖励是最敦实、最真诚的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