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文化

腌酸菜的时光

榆林日报 | 2024年10月24日

  深秋苍凉,阳光很旺,就像火苗一样,瓦蓝的天上游荡着朵朵丰满的白云,墙角堆放着颗颗饱满的白菜。院子里砌好了土灶,支好了大铁锅,庄户人家不论光景好坏,入冬前,家家户户都要腌酸菜。

  宁静的村庄炊烟缭绕,嘎嘎吱吱响着的轱辘,把清凉甘甜的井水绞上来,井水倒进大铁锅,婆姨们像电线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欢笑不停。立秋播撒菜籽,立冬时节采摘嫩生生的白菜,有些放在阴凉的仓窑角落保持新鲜,有些则在大铁锅的沸水里煮。白菜在水开后翻滚一圈捞出,晾在沥水架上,直到没有水滴落地才能一颗颗放进瓮里,一层咸盐一层白菜铺满深瓮,上顶压上菜石,一晚上菜水就会漫上来。酸菜腌好后,要经常拿刷子轻轻刷洗水面,才能避免生白花,酸菜也会一直脆生生的。

  村子里腌酸菜时,妇女们洗菜切帮,男人们捣炭添柴。娃娃们扯着红薯秧子,去掉叶子留茎秆,用手指甲掐,一掐一扯、一左一右,一节藤可以掐出两根链子。戴在脖子上就是项链,绑在手腕处就是手链,挂在耳朵上就是耳坠,几根交叉铺在头发上就是侠女漂亮飒爽的流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是最好吃的时候,蒸煮黏腻可口,但都不如烤红薯甘甜香糯。当第一锨炭灰从煮菜锅灶下铲出时,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把手里的红薯埋进冒着火星的热灰里。当红薯甜丝丝的焦糖味儿飘满巷子,玩耍的孩子们跑来寻找自己的红薯,被炭火和喜悦熏红的脸蛋,像落日上方彤云膨胀。

  白菜煮完后,大铁锅就成了炒瓜子花生的神器,既能出量,也不会炒焦。先炒瓜子,秋天在向日葵上抠下来的籽大多并未晒干,在大铁锅里炒时,要非常有耐心地把湿气蒸出,再慢慢炒熟炒脆,其间要抡着铁锨反复铲、扬、翻,才能炒出香脆的瓜子。后炒花生,要把沙梁上背回来的细沙子倒进铁锅里炒烫,再把当季捡的花生倒进去翻炒。捡花生都是孩子们的活计,寒露节气用镢头刨花生时,掉下来的零散颗粒,在霜降前都被村庄的娃娃们捡回家了,就等着腌酸菜的日子炒熟吃呢。炒瓜子和花生时,铁锨磕碰锅沿,铿铿锵锵,生猛无比。瓜子花生是整个冬天的零食,晚上围炉看电视,白天晒太阳拉家常,寒冬腊月走亲访友,正月里祭神拜秧歌,剥花生、嗑瓜子时,都会把腌酸菜时的沸腾光阴回味一遍。

  腌酸菜保存好不起白花,能吃到开春山地野菜出芽,做法也多种多样。猪肉酸菜饺子、酸菜炖粉条、烩酸菜、酸菜鱼、酸菜炒五花肉等,无外乎炖和炒,但我的故乡还有一种吃法叫熬酸菜。把刚从瓮里捞出的酸菜切得细碎,泡多遍水去酸味,再捏成紧实的菜团,洋芋切短条过油炒,加水煮沸后,放入酸菜,小火慢慢熬。陕北洋芋多淀粉,熬酸菜的汤酸稠解腻,菜清脆爽口,洋芋绵软丝滑,吃起来暖身又酸爽。父亲最喜欢在酒后的翌日清晨,吃几碗熬酸菜改胃口。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那些在农村老家腌酸菜的日子,浸在秋冬的回忆里,在月光洒满窗前时,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