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里出发,心都向着光亮而圣洁的地方。汽车在山路上蜿蜒,穿越甸子梁,经过郭家寨,从寨峁顶上路过,向下,再向下,沿着那些雄浑、横亘的山石继续向下,感觉车子似乎被一种魔力从陡峭的山崖稳妥地移在川道,感觉耳际似乎荡入黄河的涛声,是的,你已走在葛富的土地上了。向前走,一棵,又一棵左扭柏映入眼帘,不用怀疑,西津寺到了。
津,原为渡口,是一种特定的区域位置和地理名称。西津寺以黄河为轴线,雄踞黄河西岸,加之与山西兴县川口乡裴家津的东津寺隔河相望而得名,其古称宝峰寺,坐落在神木市马镇南沿黄河滨七里处的石山上,始建年代不详。秋水时节,百川汇合,黄河奔流不息,两岸浓荫翠盖,正是游览、拜谒西津寺的黄金时光。拾级而上,你还在感叹石阶的悠长、陡峭时,一对雕刻精致、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石狮吸引着你的眼球,雄浑的大雄宝殿矗立在中央,殿堂雕梁画栋,壁画色彩明亮,佛像周身鎏金,尽管没有往日繁盛的香火,佛龛上也落满了灰尘,但庙宇中飘动的神秘和威严丝毫未减。大殿外一株古柏形状迥异,枝杈向四面延展、分散开来,上面挂满人们祈福的红色丝带,古柏右侧立一龙头龟座石碑,碑阴、碑阳两侧印刻着西津寺的前世今生和历年修缮之事。
沿着古香古色的长亭信步,远处秦晋大峡谷苍莽蜿蜒,无垠的枣林漫布河川,向日葵金色的盘朵随风俯仰,零星的人家掩映在翠绿的景致背后。近处淡蓝的雏菊、米黄的芩花和许多叫不出名的野花缀在草丛,路旁繁盛的锦葵开出一地花影,园里格桑、月季、芍药热烈开放,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驻足欣赏阁亭里别具风格的书法与绘画,坐在长椅上沐浴着和暖的秋阳,风从仿古长亭里灌进来,凉意沁入心脾。马镇一带多山石,它们是上帝散落在人间的精灵,西津寺周围也有不少嶙峋的山石,有的像展开的书卷,有的像规整的镜子,有的像傲视苍穹的神仙,有的像膜拜天空的神兽,陡增游览妙趣的同时,也凸显出大自然的神奇魔力。在粗粝的陕北大地,远离滚滚红尘,寻一处拟古、宁谧之境,揽胜观河、驭风听涛、看柏望云,是甚为惬意的事情。脑海里倏忽滑进王安石“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的感叹,顿觉身在西津寺是有所获、有所得的。
在西津寺,只有看了葱郁苍翠的柏树林,才算得上不虚此行。顺着山门口向上攀登,柏树层层叠叠,茂盛繁密,寺庙四周柏林环绕,一阵风吹过,不时传来沙沙的音足和淡然的清香。关于西津寺的柏树,民间有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寺里有一个小和尚专门给下山驮水的驴割草,他每天睡到大中午,可日落前总能满载而归。方丈很是纳闷,最终发现在寺庙后山一处丈许见圆的凹地内,泥土湿润,鲜嫩的芦草随势而长,割而不绝。方丈知道此处有蹊跷,乘着月明星朗之夜,悄然一人到此挖掘,结果挖出一个极为奇怪、粗糙的盆子,方丈甚为扫兴,遂将其弃在禅房外喂鸡。他不经意间发现,此盆盛水水常满、放米米冒尖,才猛然觉得这是世间少有的“聚宝盆”。是年暮秋,方丈外出云游讲学,将宝物藏在隐蔽之处,随手折了一枝树枝插上,并将树皮由左向右拧了三圈。次年春日,方丈归来,漫山遍野都是大小相同且向左扭着的柏树。为让后人记住这镇山之宝,方丈将寺庙改为宝峰寺。传说只是传说,无非是为西津寺增加几缕神秘色彩罢了。据清道光《神木县志》载:“宝峰寺山下是一条很狭窄的山沟,每天日照时间短,由于植物的向光性,在长期的生长过程中,其树皮逐渐向左(东向)扭转,并非什么神奇之事”。神木贺家川镇天台山、万镇镇凤凰山都依托秦晋大峡谷天然屏障,成为黄河岸边璀璨的星辰。与之相比,西津寺的左扭柏无疑是独树一帜的,它已成为马镇的一种植物标识、精神象征、灵魂昭示,凝结着无边的乡愁以及更为广博的意象。
从西津寺下来,看着身前漫无边际的枣林、奔涌东流的黄河,感受着身后庄重、肃穆的心灵栖所,我在纸上写下这样的诗句:西津寺的细雨/迷离的雨/潮湿迷雾/最后一次/我悄然移向古柏森森的坟茔;遥远的传说已随风飘逝/参天的古柏/远古的寺塔以及鸟兽的脚印/幽深如井/无法覆盖现存的天空/一些事物幽灵一般豁亮;慈悲为怀的老僧/选择了这一片静谧的园林/念珠里流动的阳光/驱散魔鬼邪恶的意念;回过身去/一种禅机缜密的境界终未企及。
大地上许多事物沉默不语,它们从历史的烟尘中走来,讲述、见证着一段时光,最后又走进历史深处,就如今天我们去游览的西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