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版 文化

圣洁蓬莱

榆林日报 | 2023年08月03日

  

  晨曦正忙着唤醒沉睡的花草、树木和爱唱歌的鸟儿,我匆匆走出船舱,走进霞蔚云蒸的烟台。

  轮船是披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一夜轻风,一路涛声,从大连起航追逐晨曦到达烟台的。

  现代城市的面孔一座与另一座大致雷同,我对钢筋混凝土浇铸成的繁华,化学原料涂绘出的艳丽不感兴趣,对拥挤的车流和音箱中涌出的招揽生意叫卖声更是烦躁不安。于是,乘车向蓬莱仙岛驶去,顺道浏览了些街景,留下丁点儿烟台印象。

  烟台到蓬莱路程不远,沿途安顿的风景却很多。成行成片的秋树,争妍斗奇的花圃,硕果累累的果园,炊烟缥缈的村庄和忙忙碌碌的农人,构成了一幅原始、本真、朴素、静寂、恬然、生动、和谐的美妙画卷;吹过的风也散漫着花香,如绸缎拂面,鸡鸣犬吠都传播着天籁的音韵。山川田野、村庄农舍是自然之神吟咏的一首最完美的诗,是赋予人类最美好的生命记忆。

  还没顾得上细细欣赏那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就到了蓬莱景区入口处。

  一条不算短的小径将游客的急切心情与蓬莱阁连接。小径两旁是造物主孕育出的精灵:有的是树、有的为草、有的乃花,前拱后让、高低穿插、各就各位;或举着花、或捧着果、或抖撒叶,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同的表情色彩,在风的统一指挥下向游客致敬。

  花明柳暗的尽头,波涛汹涌的大海渲染出天水一色的蔚蓝,蔚蓝色的空间藏匿着神秘的灵魂,充溢着金色的阳光,舞动着咸味的风,间或有几朵白云飘过,这是凭鱼跃、任鸟飞的自由天堂。海边突兀起一座山,山顶耸峙着一座阁:山曰蓬莱,与方丈、瀛洲同为海上三座仙山;阁曰蓬莱,与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并誉为中国四大名楼。一座蓬莱将仙境、人间的美妙全揽入怀中,远远望去松青柏翠,紫气萦绕,仙山琼阁,静穆伟岸,怪不得诸神众仙乐而忘返,凡夫俗子心向往之。

  过了一座小桥寻道登阁,只见株株松柏没有尔虞我诈,从生命的圆点出发,枝柯相携朝天空奋进,它们知道遥不可及的天空是它们共同的精神家园;无名的小草从不自愧不如,坚守着自己的职责和尊严,将根深深扎入土层岩缝之中,它们晓得浑雄厚重的岩土内满是滋养生命的营养液;一块块石头,无论大小,都按造物主的安排恪守岗位,它们的辉煌是稳稳当当地撑起山的高度和为朝山者铺出一条通往圣洁的路径。树木与小草、小草和岩石,从不争长论短,各尽所能、各尽其职,共同构筑起蓬莱的静寂、圣洁与美轮美奂、地久天长。当然,还有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射到每一个角落,风儿不强不弱地按时吹拂落尘和枯叶,雨露会把整个蓬莱洗涤得干干净净。

  行走间,我会深吸几口林间带松脂味的空气,不是年老气衰,是将饱吸红尘俗气的肺腑清洗;坐在布满苔藓的石块上小憩,不是体肤劳累,是让浮躁的心灵回归平静;避让抢道急行的人群,登此圣山不仅是游览,更应是一次人性真善美的修炼。其实,这些都是蓬莱成为永恒蓬莱的精髓与灵魂。

  沿着石阶继续向上,苍翠的缝隙间闪烁着耀眼的红晕,走近一看,原来是朱漆飞檐廊柱,彩绘门窗斗拱的庙宇群,依山就势,错落有致。在袅袅荡荡的紫烟中,游人屏声静气地出出进进,给人一派从内而外的肃穆和神秘。不时会有善男信女虔诚地跪拜在泥塑金身前,上香焚表,乞求庇佑赐福,也有抽签问卦的,寻求释疑解惑。面对高深莫测的自然和脆弱的生命,人们承担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与痛苦、无助与失望。人们在离天最近的山顶建庙塑神,是建造自己心灵的诗意栖息和抚慰心灵的殿堂。在香火的熏陶和虔敬的跪拜中自我慰藉、自我救赎、自我洗心革面。

  穿过层叠的庙宇,绕过熙攘的人流,登上最高处就是蓬莱阁了。细细观之,楼阁高下,轩窗开闭;复道回廊,玲珑剔透;幽房曲室,牖户自通;工巧之极,鬼斧神工。恐怕玉帝老儿的天庭宫阙也不过如此而已。

  蓬莱阁的价值不仅在于能工巧匠创造了审美的标杆和高度,更重要的是创造了一个精神栖息的高处。只有站在比山高的高处,才能目及辽远,心游八方,才有八千里路云和月的雄心壮志。站在高处,才能看清滚滚红尘中贪婪与卑鄙、苟且与懒惰、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站在高处,才能拨开凡俗世界的雾锁烟迷,走正自己的心路历程;唯有站在高处,才能将山的雄伟、海的浩瀚揽入胸怀,注入心扉。蓬莱阁为我们创造了这种条件和可能。

  我站在空灵、圣洁的蓬莱阁回廊里,忘我、恬静、虔诚,让灵魂的静谧比拟大海的静谧,用自然的有形大美比对造物主的无形大美,使浮躁的心灵在这里寻找一块栖居的诗意绿地。

  见过厦门的海、日照的海、大连的海,都没有蓬莱阁脚下的海让我心潮澎湃。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的蓝,蓝得像翠鸟羽毛铺成,同时又是那么的清,清得似透明的玻璃;近处的海,被风吹皱的海面如绸缎在抖动,将溶化在水中的阳光折射成金光闪烁的纹饰;淡蓝色的波浪抛掷出无数雪白的花朵,再一掀将岸边的鹅卵石洗涤并拍打出清词丽句的吟唱。看似温柔敦厚的海的深层,蕴藏着神秘莫测的力量,也蕴藏着生命奇迹的密码。

  对于蓬莱阁和蓬莱阁脚下的大海,我都是贪婪的。蓬莱仙岛牡丹盛开时,白云仙长邀请八仙及五圣来此观花赏景、共享琼浆玉液。回程时,铁拐李诸八仙不搭船,而各用自己的法器在碧蓝的海水中痛快淋漓地玩耍了一阵,还留下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佳话。秦始皇第二次出巡,泰山封禅刻石后,又前往渤海登上芝罘岛(今蓬莱),纵情放眼,只见云海之间,琼楼金阙、山川人物时隐时现,蔚为壮观,令他心驰神往。当知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做了皇帝想成仙”的秦始皇令徐福从这里出发远渡重洋,寻找可长生不老的仙草。我则用相机将自己的图像印在蓬莱的山体上,想捧一堆洁白的浪花,将碧蓝的大海装入胸中,还想背几袋五彩的鹅卵石和细沙放在家乡最高的山崖,让蓬莱成为我生命中永恒的圣洁。

  该离去了,蓬莱仙境!我熟知,圣洁是灵魂的栖息处,凡俗才是生命的勃发地。